2008年7月9日 星期三

二零零八.七月九日

認識關老,應該有十多年了,那時,我才出道文壇,作品經常在報章刊登,而一向喜歡文藝的關老,自然會注意我的表現,也常讀我的作品。那時,我多以新詩見稱,散文反而得很少,最難得是,關老是寫近詩的,本來兩個文體不同的人,很難可以來個文學對話,反而是關老也喜歡新詩,也不排斥新詩,對於新詩的表達手法,只有有稱讚,沒有貶低新詩的價值。

說來真巧,那時小妹正好工作於關老售賣相機的店員隔壁,所以在空閒的時候,小妹偶爾會走過和他閒聊。閒聊中,小妹知悉關老也愛文藝,於是提起我也愛寫
作,於是關老問起我的名字,這才知道我是誰。為了要見我,於是關老轉答了他的問候,希望能與我見面。對於這樣熱忱的老人家,尤其是在文壇創作依然樂此不疲的追求,是我所尊敬的,所以我也很樂意認識這位老人家。

第一次和關老見面,就在他那位於市區第三街的商店裡,我們就在店內談天。此時他放下繁務,交由助理去處理店裡的事務,一心只想和我在文學浩瀚中游蕩,在沒有任何門派的心理之下,我們可以為欲為的談文學,談心德。

以後的日子,每個月我總會有一天會到他的店裡和關老聊天,那時關老已經是八十多歲的老人家,可是精神奕奕,而且老驥伏櫪,對於近體詩的創作依然雄心萬丈。他經常對我說,年輕的時候為了事業和家人而打拼,所以沒有時間好好的學寫古詩,只有一切都上了軌道才來學,說來真慚愧。對於此,我對關老反而更加的尊敬,我敬他的好學,也敬他不分門派,而且可以虛心向學。每個月,我有一天是固定回診所覆診,在覆診後我必然到關老的店裡聚聚,然後談一個小時才離開。每一次,關老總會準備好一杯熱茶給我,這種對後輩的貼心,我心裡是打從就感動的,直到今天,我依然記得每一次見面,總會有一杯熱茶擺在桌面上等著我來品嚐。

關老除了對我在文學上的表現之外,對於我的終身大事也很擔心,經常催我結婚,完成人生大事。對我的工作,他也很關心,當他聽說經濟不景氣的時候,而我又很少去見他時,他也會捎來一個電話,問我近況可好,工作上順不順利,只要我回答還好,他才鬆下一回氣。 

關老在文學創作上依然樂此不彼,尤其是在創新的思維上,並不拘於一格,勇於創新,希望在創作上有突出自己的風格。當年我送上我的詩集《因為有風》給他的時候,他從我的作品中,嘗試以另一種手法來寫詩。這等毅力,實為我等年輕人的楷模,也是值得學習的好對象。

也許年老的關係,關老的雙腳開始不方便行走,於是要見他,只好到他的家,如是者也有好幾年。第一次到訪他的家,我驚訝他的藏書也有不少,除了古典文學和攝影(關老是山打根第一位獲得攝影博士的攝影者)書藉之外,新文學的作品也有不少。每回見面,他總會起出他的作品剪貼簿,裡面貼了不少新詩的作品,而我的詩作,竟然是一篇不漏的收藏在內。他的書架上,當然也少不了我送給他的幾本著作,而這些書都是讓他深以為傲的事,因為我是這些書的作者.後來我和妻認識了,也介紹給關老,關老樂得笑起來,彷彿自己的孩子娶媳婦一樣。以後每次妻過來找我,我必然帶她去拜訪關老,因為這是關老的交代,只要妻有過來,就一定要到他的家坐坐。其實我與關老溝通是以粵語為主,因為關老並不諳華語,而妻卻不諳粵語,但無阻彼此的溝通,而且言談甚歡。每次離開關老家,妻總會說關老的笑聲的感染力很強,讓人感到如沐春風,笑聲也像聖誕老歡樂的笑聲,讓人久久不忘。

當我把和妻即將結婚的消息告訴他時,關老也傳來真誠的祝福,並且也告訴我身為人夫,應該負起怎樣的責任,不要辜負妻的情意。由這一點看來,關老是由衷的喜歡妻,當我們是一家人一樣。後來,我因為前程的關係,決定先讓妻返回亞庇,我隨後才到亞庇與妻會合,然後一起在神山腳下度過我的下半生。當妻要返回亞庇時,我們前往關老家,妻要向關老告別。當時關老紅著眼,以顫抖的雙手握住妻的手,並頻頻囑妻要常常回來看他,因為他會很想念妻。

當妻返回亞庇後,我依然不時前去看望他。近年來他的健康也不太好,已經拒絕任何朋友的探訪,可是他卻歡迎我經常去看他,如果有一段時間沒有聯絡他,關老反而會電話聯絡我,問我的近況如何。當然,這一通電話的來意是甚麼我是懂得,所以無論如何的忙,我都會抽空去他家坐坐,陪陪他聊天。我知道,關老是很寂寞,因為他是個樂觀和個性開朗的人。去年六月底,我即將離開根城,於是我向他告別,他也是紅著眼,以顫抖的雙唇向我送上聲聲的祝福,然後揮動瘦弱的手向我揮別,而我也強忍不捨的眼光,匆匆的鑽入車內。

搬來亞庇後的第三個月,我獨自返回根城,我自然會去拜訪關老。重未見面,自然有說不完的話題,雖然關老的健康不甚好,不過開朗的笑聲依舊,倒是令我釋懷。去年十二月我和妻曾返回根城,關老見到我們激動不已,我們生怕影響他的健康,於是不敢久坐。這也是我們最後一次拜訪關老。新年的時候,我們並沒回根城過年,因為才搬新屋,老一輩的人都說才搬新屋,第一年要守著屋子,不要出門,於是我們錯過了與關老見面的機會。五月份的時候,原本想回去,無奈俗務纏身,又取消了行程。雖然如此,我偶爾也會電話聯絡關老,獻下我的問候。可惜的是,他的聽覺已經不好,聽不清楚我的聲音,也認不出我是誰,我只好掛上電話。

今天下午,接到根城一位朋友的電話,捎來一個有關關老的消息,關老在昨晚仙逝了。我聽了只感到感慨,心裡著實不捨得這一位“老朋友”,但是人生畢竟離不開生老病死,更何況他已經九十多歲,他的人生,也算是圓滿了。

謹此一篇文章來悼念一位與我忘年之交的“老朋友”──關友梅老先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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